8月份中国制造业PMI指数的数据一出来,其再次滑到49.2%的低位。这让经济学家们对中国经济普遍更加担忧,提出了各种刺激增长、拯救经济的提议。不过,在我看来,这些提议对当前问题的判断并不准确,而相关建议便多是缘木求鱼。
我个人认为,目前中国经济下滑是两种合力的结果。一种,是正常的转型现象。4年前我就预言过,由于80年代以来开始的全球化和国际产业分工周期已经结束,中国经济将进入一个漫长的慢增长时期。这是不可改变的客观进程,也无需担心,因为中国最基本的工业化和市场化已经完成。个位数的增长,其实已足以维持社会的稳定和进步。另一种,也是危险迹象的,是全社会民间投资的不振。据调查,到2011年底,中国家庭净资产总量已达62万亿人民币,其中 “高净值家庭”就拥有27万亿人民币。这远远超出中国维持一个基本水平增长所需要的投资数额。问题在于:目前这笔庞大的财富,相当大比例沉淀在非生产性的资产中,尤其是房地产,而没有投向可以创造财富、拉动就业的生产性领域。这才是需要大家担心并且认真分析的。
历史上,对于正常经济周期中的投资不振,大致可以用两种方法对付:一是凯恩斯主义,靠政府先行大规模投资基础设施建设,再吸引民间资本跟风加入。可是这个招术,中国前两年“四万亿”时已经用得透支,现在再用,只会反而挤出民间投资。二就是里根主义,靠大规模减税来刺激民间投资。这个办法4年前我曾大声呼吁,但目前状况下,却已经慢了一拍了。前几年经济还有高增长余响,减税未必影响政府实际财政收入。现在经济下滑中,再大规模减税无疑是把政府财政、尤其地方财政,逼上绝路。目前情况下至多可以小规模有针对性地减税(比如针对中小企业)。
既不靠公共财政投资,又不能大规模减税,如何提升民间投资?从长远看,我还是坚持中国应当学习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做法,放开中小城镇的自治,从而在中小城镇层次上释放民间长期投资的激情。当然,这条治本之策见效比较慢。有没有能立竿见影的措施?我以为也是有的,那就是要对目前民间资本和政府之间的相互关系,迅速进行一个大的调整。
中国民间资本和政府之间,长期以来关系奇特。一方面民间资本最讨厌的是政府,另一方面他们最信任的往往也是政府。这篇短文不足以解释清楚这种关系,也更不足以从道德层面上对这个现象做任何评价。我只想纯粹就事论事地指出:常常有人说中国老百姓是最好治理的,其实中国的企业家和资本家经过长期训练,更容易治理。正因为有这么容易治理的企业家和资本家,过去十几年政府才能说压缩就压缩,说刺激就刺激,长期以来轻松调控经济于股掌之中。
而当前民间投资严重不振,其实质就是:这么听话的民间资本,也终于被某些政府部门给骗怕了。经济不行的时候,某些政府官员好话说尽,好事做绝,总之只要你肯投资就一路绿灯。等到民间资本帮政府渡过难关,立刻翻脸不认人,轻的让投资人白忙活一场,至少还能全身而退;重的则通过查税等手段,可以整得投资人倾家荡产,人财两空。这样的故事一再发生。终于有一天,某些政府发现,你说再多好话,投资人也不敢来了。
解决的问题也很简单:起诉几个地方政府的某些部门,推翻他们对民间资本的不公待遇,迫使他们偿还民间投资人的损失,并严惩几个首要责任人员。从对经济的刺激作用来说,这比抓几个高官腐败案例,效果或许会好得多。现在的问题是:官员腐败人人痛恨,但官员利用公权力侵害民间投资人利益,如果过程中没有中饱私囊的现象,那么不但不算腐败,而且还常常被当成“严惩不法奸商”、“劫富济贫”的正面案例。这种风气不扭转,这样的典型案例不抓几个,不严惩几个责任官员,则企业家对政府的信任,将继续滑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