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年代末，曾作为农业专家组的成员，就我国农业援外项目，在南太平洋上的岛国———巴布亚新几内亚考察了一个多月，受到该国政府的热情接待和工作上的大力支持，人民群众十分真诚友好。其中所历所见所闻，奇趣甚多。有时与亲朋好友谈起，听者都颇感新奇。眼下，涉足该国的同胞尚少，而其土著风情尤在。兹从当年访问日记当中，整理部分拾趣，以与读者分享。
“你娶了几个老婆？”
巴布亚新几内亚地广人稀（全国面积46.5万平方公里，人口360万，平均每平方公里不到8人），地形复杂（主要领土东伊里安岛，沿海为平原、丘陵，海拔甚低，中部为山地，海拔很高，最高山峰达4500米。还有600多个大小不等的岛屿）。全国森林覆盖率达87％，大多为人烟罕至的原始森林，陆路交通极为不便，因此，到外地去，最好是乘坐飞机，既快捷又方便。据统计，巴新全国有400多个机场，密度堪称世界之最。
按照计划，我们到中央省的高依拉那地区考察，离首都有200多公里，当然是坐飞机了。早晨，太阳还未露脸，托西那就把车开到住地接我们。他是土著人，肤色棕黑，36岁，个子不高，络腮胡子，用我们的眼光看，像有50多岁的样子。由于有机会到海峡对岸的澳大利亚读大学，现在农业部任职。他陪同我们，既当联络官，又做翻译（他懂土话），还当司机。因为接触过几次，互相都熟络了。看得出，今天他特别兴奋。大家上车，甫一坐定，他就扭过头来问旁边的翻译小刘：“你娶了几个老婆？”经小刘一讲，我们都笑了：还会有娶几个老婆的吗？接着他说：“昨天我娶了第4个老婆了！”幸福之情溢于言表。
同车的李参赞、刘秘书（大使馆一秘）向我们介绍说，巴新国87％的人口在农村，基本保留原始部落的社会形态和生活方式。酋长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，其财富和权力的象征就是猪和女人。有一个部落的酋长，老婆多达36个，一般也有20多个，酋长老婆多，手下的人可以“水涨船高”，但不能超过酋长。部落之间常常为了女人和猪而争斗，甚至引发战争。
可能是尊重土著的习惯，也可能是地广人稀需要增加人口之故，政府是允许一夫多妻，并鼓励生育的。我们笑问托西那，你有多少个“母亲”？托西那笑言，不多，他父亲才娶了7个老婆，40多个子女。他本人也有20多个子女了。
谈笑间，很快到了首都机场。这是该国惟一能停大型飞机的机场。我们乘坐的是10个座位的小型飞机。这是巴新政府专门安排给考察组乘坐的。
由于巴新地处赤道，一年只有雨季、旱季之分，现在正是雨旱季交替之间，风和日丽，没有什么台风、季候风，因此，飞机飞得很低、很平稳。机下风光绮旎———无边的林海、沟壑纵横的山脉、山谷中蜿蜒伸展闪闪发亮的河流。偶尔还可以看到散布在山头上的星星点点的草棚。真是“山高皇帝远”，如果要搞计划生育，还真不容易呢！
不久，飞机蹦跳着停在一片草地上。这也叫机场！当班管理这机场的只有一个澳洲女人，兼做导航员、售票员和售货员。
下了飞机转乘汽车，道路十分崎岖，汽车一会爬上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，一会又沿盘旋的山路，下到2000左右的谷地，沿途是遮天蔽日，藤蔓缠绕的原始森林。也涉过几条溪流，溪水清澈，溪流边、滩涂上长满一片片芦苇或莎草。
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“有人！”我们往车外看去，果然，河边、林中空地、木搭的阁楼上都有不少肤色棕黑的土人，男女老少都有。显然，我们到了某个部落了。仔细看男女都是无上装打扮，男的都不穿裤子，前面挂片布片，后面挂些树叶子，女的多穿草裙，有的也只在腰间挂一圈树叶。（这种树叫顶山花，其叶子干燥后不卷曲，不变形，确是做“裤子”“裙子”的好材料。）
他们有的坐在路边，面前摆着一堆堆香蕉、玉米或其它什么农产品，据李参赞说，这是以物易物，是最原始的商品经济。有的则在太阳底下，或站或坐或卧地晒太阳，旁边还睡有猪或狗，很是享受的样子；有的则在四面无墙的阁楼上谈天说地，表情很是兴奋。
远处，有几个妇女头上顶着沉甸甸的香蕉走来，看样子是刚从野外采摘回来，一些阁楼上也堆放着很多香蕉。看来香蕉是他们的主食之一。他们还有一种主食叫“西米”，是很小的带壳的圆圆的野果，去壳后煮熟即可食用。这种以采集野果为生的“采集农业”，比刀耕火种还要原始。由于生活条件较差，人的寿命很短，平均只有50多岁。
我们通过托西那，征得主人的同意，看了两间土著人住的房子。这其实是一间茅棚，家徒四壁，除了中间一个吊锅，下面用石块砌的火塘之外，一无所有。晚上猪和人围着火塘而睡。猪和人是很亲密的，妇女常常用自己的奶喂小猪。有间茅棚还供奉着房子主人几个先祖的头骨，令人不寒而栗！据说，谁家都不可能有剩余的财物，因为当地有“吃大户”的习惯，即使家里有人在城里打工，带了食物回家，“温托克”（朋友）都可以来食、来拿，而主人是绝对不能拒绝的。村里有个新西兰来的神父，夫妻两人在此传教多年，每年回国带来的罐头、饼干等食品，几天之内便被“温托克”“消灭光”，只能在屋旁种些瓜菜、吃杂粮过日子。
村前树林中有一大片空地，被人为地平整过，周边还有一圈低矮的茅棚，不到1米高。据说是村民喜庆聚会、跳舞的场所，跳累了、唱累了，就钻到茅棚里去休息、睡觉。也可以“有情人终成眷属”，逍遥一番。
省总理请吃“姆姆”
某日，我们视察南方高地省良种繁育场，大使馆李参赞告诉我们，南方高地省总理肯·让吞·可伦伯晚上请考察组一行吃“姆姆”。我们知道，这是当地土著对贵宾的最隆重的接待，心里都有几分好奇。
傍晚，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周边的热带雨林，显得灿烂夺目。一条小河在林中缓缓而流，水中倒映着天上的云彩和河畔的山峦，风景十分优美。河边有一凉亭，可伦伯总理就在凉亭里热情地接待我们。陪同总理来的还有省政府的副总理、农业部长、秘书长等大小官员。凉亭外的空地上，几个肤色棕黑的工人，正围着一个土坑奋力地工作，他们把土坑表面的泥土和鹅卵石清除干净，掀去盖在食物上面的芭蕉叶，顿时，坑里坑外热气腾腾。随着蒸气的散发，我们看到坑内有整只已焖熟的羊，几只鸡以及马铃薯、南瓜、玉米等等佳馔，油光闪闪，香气扑鼻，令人馋涎欲滴。
工人们把食物分装在两个大盘子里送进来，亭子里的气氛立时热闹起来。面对整只羊和整只整只的鸡，我们都感到“老鼠拉龟”——无从下手。总理热情地给我们做示范。他说，用刀切用手撕都可以，挑自己喜欢吃的部位，然后用生菜、生姜、大葱、腌椰菜等伴着吃。并用刀切下一块块肉递给我们。其他官员见状，也都“五爪金龙”齐下，或抓肉、或拿菜，频频递到客人手里，真是热情有加。
我吃了省总理给的一块羊肉，果然鲜嫩，没有一点膻味。玉米、芋头由于和羊、鸡一同焖熟，吸收了肉类的精华，吃起来别有风味。最后，我撕了一条鸡腿，用生菜伴着吃，口感非常之好。
总理和各位官员同考察组的成员在亭子里吃，其他人则在亭外的走廊里吃，黑色、白色、黄色、棕色的手，都伸到盘子里，用刀切、用力撕、用手抓，欢声笑语，煞是热闹。总理和各位官员同考察组成员边吃边谈，觥觞交错，气氛热烈、友好、融洽。席间还频频照相，定格了一幅幅滑稽可笑而又充满情谊的画面。
这种接待贵宾的盛宴，在当地也不知流传了多少年。它的做法是：先在地上挖个土坑（大小视食物的多少而定），里面堆满烧红的木炭和鹅卵石，待鹅卵石烧烫之后，取出部份放在土坑边，准备用来盖在食物上面，部分留在坑底，铺上芭蕉叶，然后把猪羊、鸡、鸭、玉米、瓜菜等食物放进去（玉米、瓜菜等素食放在下层，肉类置其上），洒上盐，再用芭蕉叶、烧烫的鹅卵石盖好，糊上烂泥（务必使之密封），焖上一段时间，待食物熟透了，即可开封。赴宴者或站或蹲在土坑边，用手取食，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土著风情，我们在坎德培青年培训中心就这样吃过一次。把食物装到盘子里，用刀切肉，让客人坐着舒舒服服地吃，是可伦伯总理为照顾客人，把现代文明带进传统礼仪里了。
“死里逃生”
很多人知道，巴布亚新几内亚存在“住树屋吃人肉”的原始部落。他们肤色漆黑，鼻尖挂着贝壳饰物。男人下身套着管子，女人则穿着细绳编成的裙子。他们吃红萝卜、小黄瓜和番茄，在丛林里则吃人、青蛙、毛虫和蚯蚓。如果谁误闯进他们的茅舍或在战争中成为他们的俘虏，都难逃被吃的厄运！我们这次考察，没有深入到这一部落中去。只是在南方高地省考察后到西方高地省的途中，要经过它们的领地。南方高地省总理可伦伯先生为了确保安全，亲自驾车送我们，车上还放着一支轻型冲锋枪，以备应急。车到巴布亚与几内亚的分界线时，还停下车来向我们介绍说：以河为界，南部是巴布亚，北部是几内亚。之后又开车一直送我们到西方高地省的一个马铃薯育种场，才驾车返回。由于有省总理的“保驾护航”，我们除了心里有点紧张之外，其实是“无惊无险”。
真是“有惊无险”，仿如“死里逃生”的一幕，发生在阿利布地区的奥奥雷，那里有一片政府的土地，但要进去必须步行穿过一片沼泽地。当地土著人十分热情，二十多号人，有老有少，有男有女，纷纷走在考察组员们的前后左右，引领我们走好，以免陷进沼泽里。其中一位长者，看似族长，下身换了一圈新鲜的顶山花叶，手握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在队伍前头开路，砍芦苇，割芒草，劈藤蔓、踩试土地陷不陷，能不能承载人的重量，硬是在沼泽地里开出一条路来。看到这一幕，我们都十分感动。
这时，族长一把抓住我的手，口里叽哩呱啦地不知讲什么，右手握着雪白的长剑在空中飞舞、比划，时而指着他的子民，时而指着自己，特别是指着自己手臂上被藤蔓、芦苇划出的伤口，时而又指向考察组的成员，指向我们刚走出的沼泽地。这时，我才看清他的模样，方形的脸，颧骨高耸，鼻子很大，胡子浓密，头发卷曲，棕黑色的皮肤紧裹着发达的肌肉。我心里一惊，不是碰上食人族吧！我们个个白白嫩嫩的，是不是要我们慰劳慰劳他的族人呢？一时间，空气都凝固了。他的手是那么有力地抓住我，跑是跑不掉的，只好强装微笑，友善地看着他，努力猜他的意思。正想上车的翻译以及同事们都跑过来，翻译也听不懂（巴新官方语言为英语，巴布亚流行莫土语，几内亚流行皮金语，土语有700多种）。族长的剑又重新在空中飞舞，比划了一遍。我猛然醒悟，他的手（剑）语应该是：我和我的族人给你们开路，带你们进沼泽。看！我的皮肤都划伤了，你们总该给点什么酬劳一下我们吧！我一讲出来，大家都说：对！对！对！是这个意思！忙不迭地从车里拿出几大盒清凉油来，拆开包装，分发给村民们。形势立时改变，村民们欢欣雀跃，熟练地打开清凉油的铁盖子，把油拼命往脸上、手脚上、身上擦，有的还放到口里吧嗒吧嗒地品尝。族长抓我的手松开了，欣慰地看着他的同胞，粗犷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。我们之间又充满了友好、祥和的气氛。顿时，我对这位族长肃然起敬：多么仁慈、宽厚、关心他人；多么纯真、质朴、乐于助人；多么率直、大胆，勇于维护同胞的利益！他在族里肯定有威望、有凝聚力。也要感谢大使馆和经贸部援外局的领导，在出国前就要我们准备好此类礼物，给我们解了围。如果没有这些小铁盒，我们不知有多尴尬。看到他们满足，我们也很高兴。在族长和他的同胞们挥手告别下，在夕阳的余辉中，我们钻进汽车，向南方高地省的首府门蒂进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