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如香港指出的,“红色资本家”荣毅仁的一生,见证了中共与资本家“既爱又恨、由恨到爱”的历程。他在中共建政后选择留在大陆,在1959年选择将商业王国无偿上交给国家,在改革开放初期选择东山再起,最终富甲中国,每次都是国运与家运的“重大转折”。他敢与中共结盟,又能借此重建荣氏王国,足显其智能与魄力。
2005年,当荣毅仁再度引起公众关注,他已是逝者。此前,他沉默了7年。
7年前,荣毅仁是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家副主席。遗体告别仪式上,几乎两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齐集,并称他为“伟大的爱国主义、共产主义战士”,外界由此猜测他早已入党。
2005年11月3日,荣毅仁的共产党员身份得到了确认。当日上午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,丧礼备极哀荣,中共总书记胡锦涛等9常委到场送别。本港媒体披露,新华社当日播发的荣毅仁生平指出,荣毅仁于1985年7月1日“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”。此前,荣一直以“党外人士”身分活动,但实际上他秘密加人中共已经20年。
官方新华社发出3500多字的“荣毅仁同志生平”,为荣毅仁盖棺论定,予以高度评价,指荣的“一生是伟大光辉的一生,是爱国奋斗的一生,是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无私奉献的一生”,“他的逝世,是我们党和国家的重大损失”。
同一天,另一事件成为媒体焦点,福布斯2005中国富豪榜揭榜。荣智健家族位居榜首。
荣毅仁的人生,在89岁时画上句号。他和他家族的命运沉浮,暗合这个国家几乎整整一个世纪的历史。对社会主义中国而言,他最重要的使命,似乎是在每一个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,向世界亮出自己“红色资本家”的身份——对于必须对另一个世界保留一条通道的北京来说,这就够了。对他和他的家族而言,每次完成“国家交给的任务”,都会有一次把握财富的机会降临,当然,荣氏经营家法不会让这些机会有丝毫浪费。
1949年,留守大陆,协助统战
1916年,无锡“棉纱大王”荣德生诞子荣毅仁。成年后,荣毅仁陆续入主无锡茂新面粉公司、上海合丰企业公司、上海三新银行等家族产业。
1949年大陆政权更迭,荣氏家族子弟与一些上海资本家纷纷出走,荣毅仁父子却选择留在了大陆。在以研究老上海历史著称的学者薛理勇看来,当初荣氏父子固然是出于对共产党的信任,但也有留守家族企业以观局势的初衷。
“荣家原来被称为‘棉纱大王’、‘面粉大王’,是近代中国规模最大的民族资本企业集团。但他们商业帝国的基础是制造业,很难搬迁,即便在上海沦陷时期,荣毅仁的父亲荣德生也选择了留下,并在‘孤岛’时期一度获得短暂的高速发展。所以在1949年,荣家外迁时,只能抽离资本,进行资本外迁,企业很难外迁。”
不管怎么样,留守者很快就转变成为新政权的积极“建设者”。1950年,荣毅仁任上海申新纺织印染公司总管理处总经理,华东军政委员会财经委员会委员。抗美援朝时,荣积极捐献飞机大炮支持前线,一举成为新中国的新闻人物。之后他积极响应工商业改造。
不过,如某统战部官员所言,对于北京方面来说,荣最大的贡献不在于把家产交给国家合营,而在于他以资本家的身份协助北京工作,“起到了统战的最大作用”。
1956年,积极配合社会主义改造
上世纪50年代,作为一个获得独立不久的原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,新中国亟需经济原始积累。这个国家以非凡气魄,迅速实现了包括工商业在内的社会主义改造,彻底废除各种复杂的产权关系,将劳动成果集中起来,直接用于国家基本建设的安排。这个过程中,公私合营无疑是对资本家的巨大考验。而“民族资本家的首户”——荣毅仁,给予了中共最积极的配合。
1956年,荣将所有财产“主动”上交给国家,每年只取5%的定息。1957年1月,陈毅受* 委托,专程到上海“助选”,荣顺利当上了上海市副市长。
自此,荣正式步人中共政权领导层。
那一年,荣41岁,这是荣选择留在大陆后的第一次重大转折。当时,一张照片广为流传:荣和毛一起看着纺纱女工劳动。
从公开消息可以看出,那时的荣紧跟执政者的思维,甚至还有所“超前”。1956年,荣在学习了毛关于工商业者要认识社会发展规律,掌握自己命运等一系列讲话后,想到一个在当时既重要又敏感的问题:中国进入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后,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对抗性矛盾成为主要矛盾。但是经过社会主义改造运动,阶级关系有了调整,这个对抗性矛盾是否可以转化成为非对抗性矛盾呢?
此后,在全国人大的一次小型会议上,荣向毛当面提出这个问题,被毛称为“蛮会用脑子、提问题”。不过,一些朋友为他捏了把汗。
1957年2月27日,毛在最高国务会议第11次(扩大)会议上,对此问题作出回答:“工人阶级同民族资产阶级的矛盾属于人民内部的矛盾……工人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之间存在着剥削与被剥削的矛盾,这本来是对抗性的矛盾。但是在我国的具体条件下,这两个阶级的对抗性矛盾如果处理得当,可以转变为非对抗性的矛盾,可以用平和的方法解决这个矛盾。”此后,讲话收入毛选第五卷,即《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》一文。
尽管荣是毛赏识的“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首户”,“文革”期间,荣还是受到了冲击。即便如此,荣仍对中共保持高度忠诚。据大陆公开报道,1966年的一天,大批女红卫兵突然冲进荣毅仁在北太平庄的家里,不但大肆打砸,还用荣家的摄像机把经过录下来,要寄给荣在海外的亲戚。荣毅仁清楚录像寄出去的影响,给了这些红卫兵假地址。
正因为荣“非常拥护党的各项政策,坚决执行”,加上他“民族资产阶级的重要代表”的身份,“文革”后,北京为荣落实政策的决心颇大。时任上海统战部副部长的叶尚志,负责执行给民族资本家的定息支付(公私合营后,中共承诺,每年给民族资本家5%的定息,但‘文革’期间被冻结了)。叶在采访中表示:“落实政策时,定息资金在上海的比重最大,全国24亿上海就占了12.5亿,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。其中,荣家在上海占的比例很大,最后我们都坚持一一支付了。”